憂鬱症的反面不是快樂 而是活力

正午惡魔――憂鬱症的全面圖像

撰文記者 彭梓涵
日期2020-09-30
作者/安德魯.所羅門 譯者/齊若蘭 責任編輯/彭梓涵

憂鬱症是最受誤解、汙名化最嚴重的精神疾病,同時也是最難以定義的疾病。本書作者安德魯.所羅門,在母親離世三年後,生活、事業、感情一片順遂下,沒理由的第一次憂鬱症發作。在最絕望的時期,他設法染上HIV病毒,只為了有合理的藉口自殺,但最終未能如願,多年後,他以病患、文學作家、臨床心理學家、精神病學家等多重視野完成《正午惡魔》從十二個面向全面解剖憂鬱症。

 


我正在寫一本關於憂鬱症的書,在社交場合中,常有人要求我描述自身經驗,我最後往往會提到我還在吃藥。他們問「還在吃藥?」、「但是你看起來還好!」,我看來還好,而我之所以還好,部分是拜藥物之賜。

當我說我會一直吃下去時,那些聽到我曾企圖自殺、有僵直症、多年無法工作、體重遽減時,一向反應冷靜、滿懷同情的人們,卻驚恐地看著我。他們說:「這樣吃藥真的不好,你現在想必堅強到可以停掉其中一些藥吧!」

如果你告訴他們,這樣做有如讓汽車逐步停用化油器,或聖母院逐步抽掉扶壁,他們笑了起來。「那麼也許你只要維持很低的劑量就好?」他們問。

不當程度停藥 8成憂鬱症一年內復發

你解釋,你之所以服用這樣的劑量,是因為藥物能讓原本可能失控的系統正常化,只服用低劑量的藥就像取走一半的化油器。你又補充,你目前服用的藥物不會帶來任何副作用,也沒有證據顯示長期服用會造成負面效果。你說你真的不想再度發病,但在精神疾病領域,健康不只跟控制自己的問題有關,也和停藥有關。

密西根大學心理衛生研究院院長約翰.葛瑞登說「我也許不知道長期服藥有什麼確切的影響,目前還沒有人吃百憂解吃了八十年,但我知道不吃藥,或吃吃停停,或是將適當的劑量減到不當程度的結果──結果是腦部損傷。你開始出現慢性病的後果,復發時病情愈來愈嚴重,無緣無故感受到極大的憂傷。

就像治療糖尿病或高血壓時,我們不會讓病患這樣斷斷續續服藥,因此為什麼治療憂鬱症時要這樣?這種奇怪的社會壓力究竟從何而來?假如不吃藥,憂鬱症一年內的復發率高達八十%,服藥的話,則會有八成康復率。」

和不治療相比 副作用的危險其實微不足道

美國國家心理衛生研究院的羅伯.波斯特(Robert Post)也同意這樣的說法:「大家都擔心終生服藥的副作用,但這麼做的副作用並不重,和不治療憂鬱症的危險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證據顯示,每種東西都會有人出現負面反應,服用百憂解之後有不良反應的,一定也不乏其人。決定吞下任何東西時,不管是野菇或咳嗽糖漿,都應該抱持適度的審慎。

剛開始服用百憂解的人應該注意是否有不良反應。這種藥物可能引發臉部抽搐和肌肉僵硬,除此之外,標籤上提到的副作用,還有降低性慾、做怪夢等等,都會令人很難受。有些報導說某些抗憂鬱藥和自殺相關,讓我感到憂慮。我相信這種情況應該和藥物的賦能性質相關,患者原本因太過虛弱而沒法盤算的事情,如今有餘裕去做了。

我同意我們無法確知藥物的長久效應。在理想世界中,沒有人需要服藥,我們的身體會自我調節;那麼,誰還想吃藥呢?然而像《百憂解的反作用力》(Prozac Backlash)這類蠢書提出的可笑主張,只不過在迎合憂心大眾心中最廉價的恐懼。我譴責這些憤世嫉俗者阻礙痛苦的病患接受可能讓他們重獲新生的良性療法。

觸發憂鬱症 並非化學作用單純

憂鬱症和分娩一樣,因太過痛苦而無法追憶。我在一九九七年冬天和戀人不歡而散,當時憂鬱症並沒有發作。我跟別人說,我沒有在戀情結束時崩潰,是一大突破。不過,一旦明白世上沒有不崩解的自我,你就永遠不是過去的你了。

別人總是告訴我們,要學會凡事靠自己,但如果你根本沒有可以依靠的自我,這事會很棘手。我受過別人的幫助,體內的一些化學作用也引發了調整,我暫時感覺還可以,但反覆出現的夢魘,不再是未來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是外在因素所引發,而是發生在我內在的事。

我曾接受多年的心理治療,我活過、愛過,也失去過,但老實說,我不曉得。有個人或某種東西的力量,比化學反應或意志力還要強大。有個「我」引領我反抗自己,有個主張統一的我始終挺住,直到反叛的化學物質及其引發的思維都回復秩序。

這樣的自我是化學物質嗎?我不是唯心論者,從小到大也不曾信教,但當我早已被剝奪了自我時,內心那條貫穿中樞的繩索依然牢固。經歷過這種情況的人都知道,這絕不像複雜的化學作用那麼單純。」

>>本文刊登於《環球生技月刊》Vol. 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