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改食品傷人嗎?

撰文特邀作者
日期2022-05-20
圖片來源:vecteezy

2020年11月,著名美國民調組織「皮優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發表〈全球許多民眾質疑基改食品的安全性〉,臺灣民眾50%認為基改食品有害、11%認為安全、38%自認所知不足以回答[Pew, 2020]。基改食品真的傷人嗎?

撰文 / 林基興   責任編輯 /王柏豪


多人以為歐洲反基改,但其科學家支持基改,例如,2009年,英國皇家學會出版《收割福祉》[Royal Society, 2009]。2013年,歐洲科學院指導委員會出版《種植未來》[EASAC, 2013]。世界衛生組織同樣支持基改食物安全[WHO, 2014]。

基改食品安全性已有「嚴格檢測、長期監測」把關。在生態方面,則須種植者遵照規範,包括「實體隔離」以避免基因流。又如將目標基因轉殖到葉綠體而非細胞核,則花粉不含葉綠體而不帶此基因,可防止花粉污染其他植物。至今,美國國家科學院等專業組織不認為基改傷害生態。

花生植枝遭受玉米螟蟲咬食(左)、受到蘇力菌保護的基改花生植枝(右)。(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正確認知的關鍵在專業知識

正確認知的關鍵在專業知識。例如,基改食品是否安全?表一整合深具公信力的美國公益皮優研究中心民調與世界衛生組織[Pew, 2015; WHO, 2014],可知基改專家認同安全。(參見表一)

另一尊重專業的例子是近年美國人爭執基改食品標示與否。

標示只是在產品上寫「基改產品、含有基改成份」的警語,和物品營養價值等標示無關。要求標示者宣稱「消費者有知的權利」,但若真的認為有知的權利,就應認真研習基改科技、研讀世衛與各國國家科學院等公信力組織的聲明,才是真正實踐而非誤用「知情權」。

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FDA)不要求標示是否基改,就像它不要求標示採用何種培育技術,這是關鍵的專業之論。

科技也須放在關懷生命與環境生態脈絡中陳述。例如,科學家結盟農業公司和慈善基金會成立「黃金米人道主義董事會」,促成放棄所有專利,也免費送黃金米給低收入農民使用。

反對者常無力分辨證據的良窳,引述「科學邊緣」者或更差的說辭,例如,我國反基改組織「校園午餐搞非基」,宣揚法國卡昂(Caen)大學賽拉利尼(Gilles-Eric Séralini)的「基改有害」觀點[陳儒瑋,2015;European Food Safety Authority, 2012],殊不知已被歐洲食安署駁斥,也遭法國6個法國國家學院(農業、醫學、藥學、科學、技術、獸醫)發表聯合聲明譴責。

反對此科技之一因是認定它「不自然」,不該違反自然律或妄想扮演神的角色而創造科技。但這只是誤解,因為自然環境中,生物的基因本就會改變,源頭是DNA複製時難免出差錯,加上宇宙射線等也會改變生物基因。

「黃金米」為基改的普通稻米,能生成維生素A以解救全球數以萬計缺乏而亡者,外觀金黃色而得名。
目前,已在美加澳紐通過安全檢測。(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可能」的意涵vs風險認知

當前部份社會氛圍是,基改危害民眾健康,必須禁用。事實上,對於基改食品,至今無致一人死亡。

國人反對此科技的理由常為「無法保證『絕對』安全」。但是,我們要求安全,但知仍有不確定性,因此,更適當的要求應為「夠安全」。國際標準化組織對「安全」的解釋為「免於無可接受的危害風險」[ISO/IEC Guide],以「降低相對風險」取代「追求絕對安全」。

荷蘭瓦格寧根(Wageningen)大學的須寇頓(Henk Schouten)教授,以基改挽救該國蘋果免遭黑星病,功在社會,卻受綠色和平組織躂伐。

他認為該組織不解科技而反對,指出「你可不喜歡基改,但不能說它危險」。喜歡與否是主觀的,各人可隨興表達,但危險與否是客觀的,須有科學證據支持。

2015年,立委受反基改者慫恿而修改《學校衛生法》條文,明訂學校禁止基改食材。原因是害怕其危害學生。該禁令造成營養午餐漲價2~5元(26萬弱勢生由教育部補助每年2.6億元),或減少蔬果量。

此修法無科學根據,就如2012年美國小兒科學會聲明「多吃各式蔬果有益於健康,不解基改科技而減少蔬果,只是傷害國民健康」;另一副作用是,學生與家長會因而厭惡生物技術。

美國基改孟山都公司遭指控罔顧小農之苦,指其基改種子只能用一年,以後再買新種子。其實,背後原因是反對者擔心「基因流」(基改作物到處亂竄與污染其他作物),因此,美國環保署與業者合力開發「基因終結技術」,讓種子自行了結,但反對者不解而抹黑基改公司。

科技適用性原理

反對者說基改「可能」有害,指責科學無法保證基改作物絕對沒有不良影響。在此,我提出「科技適用性原理」(Principle of Applicability of Technologies):某科技是否可用需考慮,以回應「可能傷人」的說辭,充分澄清其健康效應的疑慮。

第一    科學不能證明(絕對)無害、人生事物均具風險。

第二    對策是比較證據權重、比較福祉與風險。

總結:包括英國皇家醫學會、美國醫學會、美國國家科學院、歐洲科學院與食安署、世界衛生組織、聯合國糧農組織等,全球諸多深具公信力的組織均聲明,至今無證據顯示基改食品傷人,這些證據權重均遠大於相反的論述。

其次,基改動植物的福祉救人無數,也促進環保。另外,基改食物是所有人類食物中唯一經過嚴格安全檢驗的,不論基改或非基改,食物經過消化後,基因均分解為組成單位「腺嘌呤、胸腺嘧啶、鳥嘌呤、胞嘧啶」,基改食物不可能傷人。總之,基改可能有害的說辭可信度極低。

生技小辭典»究竟什麼是「基改」?

英文Genetically Modified Organism (GMO) 指基因改變的生物,中譯卻成基因改造的生物,略帶負面意涵。

其實,自然突變、雜交育種、化學誘變、輻射照射、電融合、基因工程、基因編輯等,均改變基因而造成基改生物,但當前「基改」僅指使用基因工程,缺乏理性:可說人類的食物幾乎都是基改的,若細究,則知分子生物技術改變的基因數目極少,至於雜交和輻射與化學照射就多得難以勝數;其次,只有分子生物學的操作需經嚴格安全檢測。

自然界存在轉殖基因,例如,土壤細菌「根癌農桿菌」可將自身遺傳物質包裹送入植物內,其內DNA片段在蛋白質保護膜包裝後,經由管道送出,像病毒DNA般結合宿主的DNA,製造植物生長激素、當細菌養分的特化蛋白質。

其次,自然界也產生類似人為基改作物,例如,有些野生玉米含突變基因可抵抗除草劑「嘉磷塞」。

第三,反基改者擔心攝食基改作物食品會獲得作物基因,但自然界早存在此現象,例如,人類基因中有145個基因來自真菌與其他生物「水平轉移」、黃蜂基因在帝王蝶內、農桿菌基因在甘薯中、蚜蟲帶有真菌的基因。

第四,反基改者以為只有基改能跨物種,但傳統育種也有跨物種的操作,例如,19世紀末,美國園藝怪才柏班克(Luther Burbank)單憑刀剪等工具接枝,創造了成千上萬種雜交水果,例如,融合桃李杏、蘋果與溫桲[Fedoroff, 2004]。

2016年百餘位諾貝爾獎得主認為,基因工程基改生物應改稱為「精準農業」,因分子生物操作精準,不像傳統雜交或輻射照射或化學誘變,均難以預測地擾動基因。

 

基改食品的安全性:作物的特性,而非其產生的過程

改動物產生人用胰島素而救助無數糖尿病患者、抗蟲害作物提供更多糧食、讓環境變遷中的農作物更易適應極端氣候。

1987年,美國國家科學院基因工程委員會發佈白皮書,結論是「基因工程生物的風險與非基因工程生物的一樣,也對環境沒造成獨特的危害。」

自從1987年提出報告以來,就一直提醒,要注意的是作物的特性,而非其產生的過程;沒有證據顯示基改或不相關生物間的基因移動,就會產生獨特的風險;因此,「基改、非基改、其他方式改造」三類的風險均相同。

2000年,綠色革命之父與諾貝爾獎得主布勞格(Norman Borlaug),撰文〈終結世界饑荒:生技的希望、反科學狂熱的威脅〉[Borlaug, 2000]指出,應善用基改,例如,稻米是穀類中唯一對鏽病免疫的,可將其基因轉殖到小麥與玉米等作物。

全球已有超過270個科學組織支持其安全性,歐盟執委會也說:「超過25年、500個獨立研究組、130個研究計畫的主要結論是,基改等生技生物,並不比傳統植物育種生物更具風險。」[Richard Roberts, 2018; Laureates, 2016]


玉米的演化,從上面的類蜀黍,到下面的近代玉米。需改變基因才會改變作物的果粒等性狀。(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本文作者林基興博士曾服務於行政院科技顧問組,現任教於清大通識教育中心。出書《基因改造的美麗與哀愁》(天下文化)等,本文論述不代表本刊立場。因版面有限,本文由編輯部編修,參考文獻請詳閱網路電子版。)


參考文獻 References

吳宇等人,2020。遺傳工程師:農桿菌的競爭與致病機制。Web. 5 May 2022. https://newsletter.sinica.edu.tw/23300/.
 
陳儒瑋,2015. 基改作物:你的美麗我的哀愁。Web. 5 May 2022. https://nogmolunch.wordpress.com/2015/02/25/%E5%9F%BA%E6%94%B9%E4%BD%9C%E7%89%A9%EF%BC%9A%E4%BD%A0%E7%9A%84%E7%BE%8E%E9%BA%97-%E6%88%91%E7%9A%84%E5%93%80%E6%84%81/.
 
蔡佳珊,〈非基因改造食品將成潮流〉,《遠見》,2000年12月號。Web. 5 May 2022. https://www.gvm.com.tw/article/6553.
 
Borlaug, Norman, 2000. “Ending World Hunger. The Promise of Biotechnology and the Threat of Antiscience Zealotry”. Plant Physiology, Vol 124, Issue 2, Oct. 2000, pp. 487–490. Web. 5 May 2022. https://academic.oup.com/plphys/article/124/2/487/6098810?login=false.
 
EASAC, 2013. Web. 5 May 2022. https://easac.eu/fileadmin/PDF_s/reports_statements/Planting_the_Future/EASAC_Planting_the_Future_FULL_REPORT.pdf.
 
European Food Safety Authority, 2012. "Final review of the Séralini et al. (2012a) publication on a 2-year rodent feeding study with glyphosate formulations and GM maize NK603 as published online on 19 September 2012 in Food and Chemical Toxicology". EFSA Journal. 10 (11): 2986. Web. 5 May 2022. https://www.efsa.europa.eu/en/efsajournal/pub/2986.
 
EPA, 1990. “Environmental Fact Sheet”. Web. 5 May 2022. https://nepis.epa.gov/Exe/ZyPDF.cgi/9100CFQV.PDF?Dockey=9100CFQV.PDF.
 
Fedoroff, Nina and Nancy Brown, Mendel in the Kitchen: A Scientist's View of Genetically Modified Foods, NRC, 2004.
 
ISO/IEC Guide 63:2012(en). Web. 5 May 2022. https://www.iso.org/obp/ui#iso:std:iso-iec:guide:63:ed-2:v1:en.
 
>>本文刊登自《環球生技月刊》Vol. 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