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我非常尊敬的前輩朋友,最近又要去進行電療了。
幾個月前,他進行了一次化療,副作用非常的嚴重,讓醫生提早終止療程。我知道那次化療之後,許 多食物都變味了,他說連他愛喝的卡布其諾咖啡已經不是咖啡。

我之所以打從心裡非常敬佩這位前輩,是因為從他身上見證了抗癌就像對付慢性病一樣,對生活、生 命都不像醫學上說的那樣地有威脅。
他抗癌整整超過十五年了,他的癌都是嚴重的,第一次的癌就被醫生宣告末期,腫瘤長的位置開刀成 功切除機率很低。但是,他接受了開刀,安然無恙地走了過來,只是身子自此單薄了,吃也吃不胖。
他的生活習慣還超差的,那次癌症後,聽說也沒有改變過自己日夜顛倒的作息,照樣深夜出門散步, 他的哥哥總是笑他比里長值勤還負責,無忌憚地小喝幾杯也沒怎麼間斷過。

他一直過的很從容、很自我,只要在台灣,每到周五晚必定吆喝幾個從幼稚園開襠褲到今天的老友晚 餐,我之前甚至並不理解,一群老傢伙不厭煩地每周重複面紅耳赤的爭吵抬槓有甚麼樂趣。

他的事業也一直按部就班地照著他的夢想前進,當他發下豪語要讓企業上市,這群老傢伙吃飯時澆他 的冷水跟喝的酒一樣多。但他的企業不僅成功上市了,還成為同產業類的股王級之列。企業上市後,他緊 跟著啟動新生代梯隊接班計劃,遍及東南亞各國的總經理跟著他從少兵到老將,也就一個個告老還鄉,加 入他的「老人茶會」。

只是在他事業一接連地打出精采全壘打期間,他同時又被證實第二個癌。
這一次的癌讓他接連動了幾次大、小刀,顱顏受了很多折磨。但他每一次跟大家宣佈又要進醫院了, 心情看來好像都很雲淡風輕。且只要復原期一過,聚會依舊、槓繼續抬、酒照樣喝,只是他能吃的東西越 來越少了,也更瘦了。

這一次他電療前的聚會,他一位朋友帶來了一疊大家年輕歲月的照片。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以前青壯 的模樣,看到他過去飽滿的臉龐,看到他不負年輕的狂歌行止。
這麼久來,我心裡第一次感覺有點哽了。這麼多年來,我們沒有人能真正體會到他經歷的究竟有多痛、 有多苦;在承受這些治療的摧殘時,他的心情有多孤單、多寂聊。大家好像只會講一些幾乎是廢話的安慰, 給他一些根本沒建設的建議⋯。

這次散會後,這些照片印象盤桓在我心裡久久難去。我把這種遠遠甚於感慨少年英雄江湖老的心情, 告訴了他的哥哥,他哥哥沉默了一下,對我說 :「願未來文明的社會裡,將不再有人死於癌症⋯。」
老實講,我真覺得老哥哥講的根本是廢話。

下一次能再見到他時,也是老傢伙們的聚會,大概是舊曆年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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