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醫療、保健技術不斷進化之下,產業成長也欣欣向榮。然而,新技術的引進與改變,也意味著將帶來新技能人力的一輪替代、淘汰與翻轉。事實上,日本製藥產業正瀰漫著一股優退、裁員風暴。
根據日本媒體指出,許多日本製藥企業,正悄悄地針對一群高薪的高階主管進行裁員。
以7兆日圓鉅資(約620億美金)收購了夏爾(Shire),終於讓日本產生一家擠進世界前十大製藥排行藥廠,日本最大藥廠武田製藥以蛇吞象,在製藥業歷史上大筆一揮,創下世紀大合併案例的標竿紀錄(見表一)。
但必要的內部公司重組,引發接踵而來的危機,包括大裁員(其中含湘南研究中心及再生醫學計畫)、諸多衝突讓股東將矛頭指向高薪延聘的首任外國執行長Christophe Weber (韋伯)、20年沒有開發出新藥的問題、以及許多藥品專利到期銷售下降等等。
急遽的組織變化,領導者與其位置是一場大格鬥,新的菁英階層會重新誕生。事實上,日本製藥業進行裁員的不只有武田製藥。整個製藥業全體突然都進入大失業時代,一群高學歷、高收入的藥業人士被迫轉行,製藥業界裡正掀起一股優退的熱潮。
藥價改革 年薪千萬日圓
高薪人事天搖地動
日本製藥大廠的平均薪資很高。根據日本員工網站「Vorkers」的調查,以標準勞動時數規定,上市企業的時薪排行榜上,前30大之中有5家製藥公司,依序為(第一三共/ 5040日圓、安斯泰來(Astellas) / 4926日圓、武田製藥/ 4634日圓、鹽野義製藥/ 4422日圓、中外製藥/ 4379日圓),無論社會新鮮人也好、跳槽也好,製藥業都是人氣很高的行業。
只是,日本政府十餘年來不斷地進行藥價改革,尤其在2017年底發布的藥價新改革方案中,由於藥品降價發力過狠,導致製藥業獲利大受影響,業者一方面猛力抨擊,一方面只能大刀闊斧進行裁員。
根據2017年底到2018年末公開資訊,迄今日本境內製藥業(安斯泰來)和外資藥廠(賽諾菲、百靈佳殷格翰、默克)的優退人數估計大約有1,500人以上。其中,日本大正製藥集團也實施了自1912年創業以來,首次的大規模優退(見表二)。
媒體指出,包括傳言中要進行優退的藥業,2018年總計就有約2,000人將被迫轉行。這個數字,大約是日本過去18年來,各藥廠實施優退累計的總合。
日本的全民醫療保險制度自1961年正式確立。國民健康保險體系(社區)、健康保險體系(雇主)涵蓋了全體國民,資金來源主要從國家及地方稅收、企業雇主及個人繳納保費。支付模式是,患者就醫時自費約30 %,其餘70 %由醫療保險支付。
為減輕家庭醫療負擔,日本政府還規定,如果患者一個月內醫療支出超過一定限額,超出的部分將由醫療保險基金支付,根據年齡、家庭收入等條件,家庭月支付限額從數萬日元至數10萬日元不等。
然而,隨著老齡化社會來臨,政府醫療支付逐年攀升,高價新藥適應症擴大擠壓醫保支付空間;加上慢性疾病藥品專利過期藥價下降,導致藥廠業績惡化。又受政府採取製定全國統一的醫保價格目錄以控制醫療費用下,過去藥廠銷售所倚賴的藥廠醫藥行銷代表(Medical Representatives, MR),對醫師採購藥品的影響力也大不如以往。
媒體指出,年薪一千萬日圓的製藥業高薪人員,現在處境堪稱天搖地動!
大量裁員的「絕望」研究所
員工如遇船難
回顧這幾年,日本製藥界早已掀起裁員的浪潮,特別對許多高學歷、高薪的藥業人士而言,襲來前所未有的巨浪。
「以為坐上了豪華郵輪,結果變成遇難船了,」一位被迫轉行的武田製藥員工對媒體如此形容
武田製藥的湘南研究所(現湘南Health Innovation Park)在2016到2017年間,進行了兩度的大規模裁員。
2016年7月29日,炎炎夏日,位於神奈川縣藤澤市的武田製藥湘南研究所的研究人員被召集到員工自助食堂裡,公司宣告將開始以工會的成員為裁員的對象,食堂內的空氣瞬間結冰。
研究所的外籍主管Andrew S. Plump (原任職法國賽諾菲)宣稱,「這是為了能讓業界做最好的R&D (研究開發)所進行的改革」。
公共事務溝通主管(Corporate Communications & Public Affairs Officer)平手晴彥(原任職葛蘭素史克(GSK))也以「與武田董事長長谷川閑史兩人談話」作為開場表示,「再這樣無作為下去,武田235年的歷史是無法繼續的。不能沒有劃時代的改變,武田要在日本的製藥業界作為先鋒……」,企圖以此尋求員工對改革的理解。
緊接著在各部門別的會議上,開始對員工進行具體的商談。當時,武田製藥總部加上2017年7月全資子公司Axcelead,總計約1,000名研究員,日本境內約700人,海外據點超過200人,都由研究所幹部一一轉告。
不過,這些溝通並不順利,各種耳語和傳言流竄,多數人對研究所絕望了,大型的大風吹「再次」開始了(見表三)!
湘南的研究人員裁員,這次是第二次。第一次開鍘主要以管理階層為對象,在2013到2014年間裁員了約200人。這次( 2016~2017年)則以工會會員為中心實施。現在,湘南的正式職員約減少了三分之一。
20年開發不出新藥為主要肇因
2016年12月後,幸運留下的研究員們在各自的電腦上,看到新組織圖上,填滿了新的管理階層的名字,且多是公開新招募的職位與人員,如藥物代謝動力(DMPK )部門。
公司也嘗試從被裁掉的研究員中,公開招募海外部門(主要是美國波士頓)的空缺職位。
不過,到海外的選擇乍看輝煌,但是研究人員對「三年保證的單程機票」感到恐懼。表面上,經過三年後,「國內有職位空缺的話就可以回來」,但以國內這種情況的裁員下,能回來的可能性極低。
結果是,應徵的多是年輕的研究人員,因為這讓有跳槽野心的人,正好鍍上了一層有海外工作經驗的金箔。
但事實上,能公開應徵的空缺也很少,收到優退通知的員工,多數只能選擇早退。部分研究人員即使能緊抓住留在武田的高薪條件,但也只能選擇到子公司或是更具風險的職位。
雖然,所有企業進行人事改革的理由都有自己的立場與主張,武田在這20年來,無法成功開發出新藥、無法成為全球型大製藥廠是主要肇因,公司也因此認為這是生產性低落的危機。
改革之下,武田子公司Axcelead約有250人,以及公司主體的研究人員有100人都被調職。
報導也指出,這些年來武田從東京大學、京都大學等國內頂尖大學持續招募新血,但似乎也沒有產出好的結果。多數的研究人員,「對新組織感到失望,也認為這只會越來越做不出東西。」
再生醫療研發部門也被縮減
武田製藥在達成收購愛爾蘭生物醫藥大廠夏爾的協議時,曾預告了「收購後會有6到7%的人員重組」。兩家公司合併後的職員人數總計約5萬名,所以估計有約3,000人會被裁員。
儘管,武田並沒有公佈裁員計畫的具體細節和裁員對象,但基於連兩次裁員,湘南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員,都心驚膽跳。
果然,今年6月止,湘南再生醫學部門貼上了縮減人員公告。
湘南與京都大學iPS細胞研究所共同研究計畫「T-CiRA」的相關人員得到了保留,但其他職位大幅削減十幾人。
儘管公司對此裁員說法表示,「R&D改革不是以縮減人員為目的,而是在策略上對人事編列盡最大程度的努力,一般來說,組織的重整也是每個月都會進行的。」(見表三)
但研究人員對媒體大吐苦水,「武田的研究中心移到波士頓,國內的研發已經被抽掉了靈魂。」他們的士氣已經開始被剝奪。
其實,巨額收購牽連的不只是武田的員工,任職於被武田收購的夏爾(Shire)的日本MR (藥廠醫藥行銷代表)表情也很黯淡。
夏爾的強項在於罕見疾病領域,成為在患者和醫生間之商業夥伴的MR也不少,MR的處理權限也很大。對於喜歡這種風險氣質的夏爾MR來說,武田製藥的作風令人作嘔。
1781年創業,百年武田製藥的「武田價值」所代表的是「強烈的愛社精神」。相對的夏爾在1986年創業,透過幾次的收購下成為大型外資企業,MR盡是轉行,對公司的忠誠心很薄弱,不適應武田製藥的文化。今年3月收購被報導揭露以來,一些夏爾日本的MR已經早早走人。
夏爾日本的MR約有200~250人,雖然從夏爾全體的職員(約2.3萬人)來看,只是一小部分。只是,這群心已不在的日本夏爾MR,對展現出信心的收購方--武田製藥而言,武田龍頭的意氣風發與銳氣可是受挫不少。
取經外國管理
會帶來玫瑰般的未來?
經由這次的鉅額收購大決斷,武田達成加入世界銷售額前10大的巨頭製藥企業之列,現任社長Weber成功重塑武田成為一個全球性企業,但除了高額債務外,如何使兩家不同規模、不同文化、不同藥品領域的企業快速磨合,看來,Weber的挑戰才正要開始。
武田製藥請來曾於GSK任職長達20年的法國人Christophe Weber擔任舵手,2014年正式成為武田製藥社長,一年後,2015月1日起,更開始兼任執行長,成為武田有史以來,首位非日籍及家族的經營者。
武田家族繼承人目前持有所有的武田製藥股份比率只剩6%。雖然已經沒有了檯面上的經營,但是在老員工心中,甚至日本民眾眼中,仍然是公司的精神象徵,未曾失去存在感。
Weber上任前幾年,武田獲利一直表現不佳,不僅銷量最好的糖尿病藥物愛妥糖(Actos)專利到期,一年潛在收益短收40億美元,也沒有任何新藥研發成功。為重振武田的威望,Weber接管後積極展開企業重整計畫。
近10年來,武田的暢銷藥物持續面臨專利懸崖(Patent Cliff )威脅,為解決這個極大的焦慮,武田製藥也是不斷重複的進行大型收購(見圖一),「別無選擇了,但可以留下武田的招牌,」Weber曾對外表示,「併購可望為武田帶來玫瑰般的未來!」
不過,自Weber接任社長後,各種流言於市場中流竄,股東們意見也很分歧,這次以小搏大的超大型收購案,兩邊論調也都趨於白熱化。
家族股東對夏爾的高槓桿債務抱持疑慮,夏爾的收購總額約7兆日圓(620億美元),是日本企業收購海外企業史上最高,為之前紀錄的兩倍以上,超乎尋常的案例,讓武田家族坐立不安,擔心將造成財務惡化。
質疑世界獲勝的劇本
部分的武田家族成員和武田製藥老員工們約130人已經組成了收購反對派,他們取名「思索武田製藥的未來」(簡稱思索會),並在6月間的股東會上展開抵抗。
他們以超過1兆日圓的收購案必須在事前向所有股東告知為由,在董事會上表明了「思索會」對收購夏爾的反對立場,最後股東大會上贊成率只有9.44 %,反對案遭到否決。
但媒體報導指出,思索會這麼勉強的提案能得到10%的贊成,是非常了不起的!武田為了收購夏爾必須發行新股,並取得原有股東的認可,臨時股東大會預定在2019年年初舉辦,對收購反對派來說,這無疑帶來一絲曙光,他們可以激發更多反對派對收購案提交表決。
武田收購夏爾希望取得其基因治療的技術,但包括瑞銀集團(UBS)證券分析師都質疑,夏爾是間只有創業30幾年、靠著不斷收購「貿易公司」而壯大的公司,對於其研究能力打上問號。
東海東京調查中心(Tokai Tokyo Research Centre)高級分析師赤羽高也表示,「進入前10大是一件好事,但與羅氏等世界級藥廠投入研究預算1兆日圓(約89億美元)的規模相差懸殊。」許多資深研究人員在收購前一年,也陸續開始轉換跑道。
研發人員無論是優退、裁員還是轉行,一波波走人。武田財務長Francois Roger 於2015年6離職,繼任的新財務長James Kehoe也在2018年3月跳槽。
高層如此頻繁更替,導致公司內、外不少抱持疑問,「如果Weber找到比現狀還好的公司,不會跳槽嗎?」
日本藥廠與國際藥廠決定性的差異向來就不是銷售規模,而是在新藥開發技術及趨勢上的落後,銷售量規模是因為新藥開發力比不上的結果。
日本在常見的慢性病治療上,皆以小分子藥物為主,在抗體藥物等生物技術醫藥上相較落後。但這15年來,小分子藥物銷售額呈現減少的趨勢,生物製藥已經佔有超過半數,還在逐漸成長。
日本市調機構–一吉經濟研究所(IchiYoshi)首席研究員山崎清一指出,「新藥開發的時代來了,舉「CAR-T細胞療法」為例,國際巨頭諾華(Novartis)、吉利德製藥(Gilead Sciences)新藥都已經上市,日本在基因治療和基因療法市場卻還很小,呈現追趕在後的狀況。」
前財務長Kehoe還在武田工作時,曾向周圍透露,「日本公司由外國人經營重建,實在是宏大的社會實驗」。
如此,像武田龍頭進行這樣高額收購,日本大製藥廠就真能描繪出在世界獲勝的劇本嗎?
>>本文刊登自《環球生技月刊》Vol. 59